話說我最近迷上了一個新玩意。如果說這個新玩意為我打開了一個全新世界，可真的一點也不誇張。
這玩意叫「HEMA」（Historical European Martial Arts），台灣一般翻譯成「史實歐洲武術」，是一門自1990年代開始從歐美興起的冷兵器格鬥競技運動。
用最簡單的面向去理解，就是以高仿真度（至少跟其它相類近的格鬥運動所用的武器相比）的中世紀歐洲兵器作格鬥競技，其中所涉及的武器非常廣泛，最主要的有 Saber 英國軍刀、Longsword 日耳曼雙手長劍（中世紀電影中最常看到的那種，也是我個人最喜歡的）、Rapier 刺劍/禮劍（遊戲中帥帥的法蘭西或西班牙劍客都用這種）這三種，但其實還包括更多你看過沒看過的兵器，如長槍、盾、匕首、長柄斧、長棍等。
不知道大家這樣聽起來，會不會覺得有點抽象難懂，但這也無可厚非，因為 HEMA 它本來就是一個難以歸類的玩意，情況就像第一次跟朋友介紹 Human Design 人類圖，或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到 iPhone 時，除了直接稱呼其名字，也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言簡意賅地作出解釋。但為了方便大家理解，大家可以暫且先把它想像成成歐洲版的劍道，或冷兵器版本的拳擊，但其實存在著很大的差異，容我接下來跟大家一一細說。
對這內容感興趣的朋友，不妨先看看以下影片（記得開聲音），能夠比較容易有個概念：
剛才有說到，我們可把 HEMA 視作冷兵器格鬥競技運動。就此定義而言，這其實並不罕有，如劍道和擊劍（港譯「劍擊」）等，就是更有名的例子。然而，經過過去一段時間的親身體驗，我發現他們之間還是有著明顯的差異。
在歷史的絕大部份時間，冷兵器的使用可說是每個文明不可或缺的重要文化元素之一，但隨著火器的出現而被時代淘汰，於是逐漸變成了如擊劍和劍道等運動項目。而在其演變的過程中，無可避免的是，運動化讓這些冷兵器的使用流於競技，只求拿到最多的分數，變成了一個得分遊戲，而逐漸喪失了其原本的核心精神。
就像擊劍與劍道，就往往因為太強調得分，反而失去了用劍時應有的謹慎與沉重。
以擊劍為例，只要輕輕碰到有效部份，通了電，那就可以得分；但相反，HEMA 則強調有效攻擊，也就是必須要做出讓裁判認為是足夠能讓對方傷害的明顯攻擊才算，輕輕滑過只會被判「no quality」。劍道雖然同樣強調有效攻擊，但卻有著自己的問題，因為很多部位無法得分（整個下半身、肩膀），所以有時候反而會讓攻擊變得相對不合理。
再者，在擊劍或劍道中被得分，也就是「被砍」、「被刺」，其實只是失分，而沒有太大的痛感，情況就如在玩大富翁時輸了遊戲，會失望但不會有切膚之痛。這在HEMA中的情況就大大不同了，因為當中所運用的，是跟原武器一樣材質與重量的鋼劍（差別只在於沒開鋒，所以不致割傷和刺傷），所以被擊中的時候，還是有被真實劈中的感覺，比起劍道的竹劍，或擊劍那既幼長又輕巧的劍身，都來得真實。
而說到把冷兵器使用原汁原味還原的狀況也並非沒有，例如日本的劍術（Kenjutsu 或 Iaido）和中國的傳統武術就是很好的例子。然而，他們卻往往有著一個很大的缺陷，就是好看不好用，也就是因為缺少了對打的練習，而流於形式與想像，在實戰中無法發揮太大作用，讓這些冷兵器使用空有其形，而缺其實。這當然並非說當中所練習的招式沒用，只是說如果只練動作，而不拿來實踐的話，那頂多只能算是理論。過去幾年，就有很多MMA格鬥家去打假傳武，引發兩派人士的唇槍舌劍。
能夠把冷兵器使用與運動競技，以具有生命力的方式結合起來的例子，確實不多。其中一些我挺喜歡的例子有韓國的 Weaponism（https://www.youtube.com/@weaponism），和精研維京戰鬥技術的 Roland Warzecha（https://www.youtube.com/@swordandshield）。
但除了以上所說，HEMA 還有一個非常與別不同的特點，就是其歷史還原性。不同於以上的各種運動，只要成功贏得比賽或擊倒對手就可以，HEMA 的每個招式都必須以古代文獻為基礎，而不會憑空創造出招式。也就是說，學者翻查古代武術手稿，研究當中的武術招式，然後透過在對打競技中反覆實踐，嘗試把幾百年前的文獻「活化」。
歷史研究大多是靜態的，不是寫文章就是考古，而 HEMA 卻強調動態地讓歷史重現。而如果在實踐中發現了有用但沒被記載的招式，雖說不符合 HEMA 的原則理應不加使用，但卻又會引發下一輪的歷史研究，希望能夠從古代武術手稿中發掘出那些技巧的記載，因此形成一個實用與歷史相結合的有趣循環。理論上只要找到手稿，就可以依此為基礎去研究動作作實戰競技。
HEMA 的特別之處，正正在於它把歷史研究、劍術（冷兵器的使用與招式套路）與運動競技，上述這三個互不相干的元素，完美地集合在一起。
當初會接觸到這玩意，也確實是一個奇遇，因為直至今年年初，我連聽都沒有聽過這東西，而我自少也沒有甚麼武術甚至運動底子，最多在國中時候跟朋友打打籃球而已。
第一次接觸武術和格鬥競技，已經是大學時期的事情了。大學三年級時，剛好那學期功課壓力不大，所以我就報了一堂「劍道」課，然後覺得超好玩。畢業回香港以後，我也偶然有繼續訓練，但過沒一年，就因為工作繁忙的緣故，開始沒在練了。但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，劍道的禮儀與繁文縟節，以及裝備的打理，都很讓我受不了。雖然我也很喜歡與欣賞劍道中的哲學，但要我每次練習時都必須如此儀式感，真的沒辦法。（HEMA 相比起來輕便和現代化得多）
再過幾年，我又因為朋友的推介，去玩了一下拳擊，但玩沒多久又放棄了，主要是因為不太喜歡不停被人打頭：不是因為感到頭暈所以不喜歡，而是覺得這樣不斷撞擊頭部對身體很不好。反正不喜歡那感覺就是了。
後來我也沒有再接觸甚麼武術和格鬥競技，反而是在搬來台灣那段時間，看完了 Viking 這部美劇，讓我深深愛上了維京與中世紀歐洲的歷史，這可是過往在國中唸歷史時完全沒接觸過的領域，讓我大開眼界，也大概就在這時候，埋下了一顆種子，讓我在幾個月前看到一個 HEMA 課程的廣告時，就立馬超有回應，然後就開展了現在這段有趣體驗。
頁圖圖左那個就是我真正在作對打練習時的樣子。另外還有幾條片段，有興趣可以看看：
除了 HEMA 以外，其實我也同步玩了一個有點相關，但卻截然不同的玩意，叫 LARP（Live action role-playing game），台灣一般翻譯成「臨場動態角色扮演遊戲」。LAPR 的範疇更廣泛，但我玩的是模仿中世紀歐洲戰士的打鬥。簡單點說，就是我們穿上 Cosplay 的衣服和裝甲，拿上 Cosplay 的武器和盾牌，然後分成兩個陣營，安排作戰戰術開打。
頁圖右的那個就是我玩 LARP 時的照片，但因為是新手，沒有甚麼裝備。有興趣的可以看看以下片段：
相對於 HEMA，LARP 的玩味更重，相對不講求劍術技巧，是一個很不同的玩意。當然，認真起來，LARP 也可以很講究的。國外特別盛行一種叫 Historical Re-enactment（歷史重演）的玩意，既有著 LARP 的玩味，但卻強調對歷史的還原性。以下是幾個有趣的例子：
看著 HEMA、LARP、劍道、劍術、擊劍等從古代戰爭/格鬥所衍生出來的不同玩意，忽然讓我想起 Human Design 人類圖來。
每次跟朋友們說起，現在人類圖世界中，百花齊花卻又看似「良莠不齊」的狀況，我都會說，這其實是一件好事情，甚至有些算是違背了「人類圖」核心理論的說法也是，只有對方有其所相信的理論基礎便可。
在任何學問的發展中，不同人必然會有不同的取態，有些人傾向保守，想盡可能原則原味地還原最初的說法，而有些人則選擇混進自身的體驗與理論，從而詮釋出新的看法。
前者總覺得後者離經叛道，偏離原本的思想，破壞了原來的美好，但換個角度來看，真理不是本來就該與時俱進嗎？停留在某個歷史時空的學問，有其藝術價值，但卻往往欠缺了在現世的貼地性與實用性，情況就像劍術與傳統武術。
相反，後者又總覺得前者過於古版，不懂變通，但換個角度去想，如果只顧自行詮釋，誰都創造出一個新的版本，確實又很容易讓這學問過於偏離，產生出誤點，越來越失去原來的味道，情況就像劍道與擊劍。
歷史上就有數之不盡的例子，是由於前後二者的不同觀點，而互相爭吵，甚至發動戰爭。歐洲的宗教改革與戰爭，以及穆斯林中什葉派與遜尼派之間的對抗，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。
至於還原好，還是革新好，我認為每個人都可以有其看法。和諧並非每個人都說著同樣的話，相信著同樣的價值觀，而是每個人皆有著各自的看法，卻又同時能夠和而不同，是「一百個人說不同的話之餘，而懂得互相尊重」。
我很感恩人類圖教曉了我這道理。它讓我認知到，如何一方面堅持自己的想法與理念，但同一時間又真心明白到世上還有千千萬萬種其它可能性，學懂即使不認同、不理解，但仍可尊重對方，容許並支持他人繼續堅持自我。
而我當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。我的看法是，我喜歡有跡可尋的實用性，也就是說這兩者的完美平衡。這既呈現在我的人類圖表達上，也充份體現在我對 HEMA 上。
對，我沒有認為每個選擇「都很好」，因為生而為人，我必然有著自己的觀點。我在那廣闊的光譜中作出了屬於自己的選擇，但也同時認知到，我的選擇只是這整片浩瀚宇宙中的一顆小微塵。唯有當每顆獨立的微塵開始交流與振動，相互吸引與排斥，才能夠組合出一個多元的宇宙，也才能夠創造出這美麗的世界。
如果看到這裡，你對 HEMA 有一點點興趣的話，歡迎參考看看我教練的專頁：https://fb.com/AquilaFormosa。
p.s. 最後，我想送給大家三首我超喜歡的維京風格樂曲，好奇有沒有人跟我一樣，一聽就超喜歡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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